-
深市南山機場。
宋翠逢的飛機在晚上八點多降落，她白天把畫好的畫像拿給平伯的兒子，順道去醫院又看了平伯。
平伯知道田爺爺的家人找到了的訊息時，高興的多吃了半碗飯。
“好啊！太好了！翠啊，老田他終於能回家了！他盼了一輩子啊！”平伯抹了把自己的眼淚，“你和你媽媽，你外婆都是了不起的人，你們在做的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臨走時，平伯囑托她幫上一炷香。
宋翠逢應下了。
下午的時間她又去找了華伯，讓華伯也告訴鄰裡一聲，華伯知道田爺爺找到家人的事也是高興的要跳起來，老人彷彿一下注入了活力，激動的就要出去挨家挨戶的通知。
宋翠逢回家簡單收拾了行李，吃過晚飯，出發趕往機場。
說來，這是宋翠逢第一次離開海島。
她的工作屬性，中山路的老人，就像一座山，牽掛著她，羈絆著她，讓她不要飛太遠。
陌生的城市有些新鮮，也有些叫人膽怯。
她看著遠方的摩天大樓，霓虹燈下的城市魔幻而震撼，這都是在中山路看不到的。中山路的騎樓帶著歲月洗刷過的陳舊和曆史痕跡，女兒牆高高立起，為那裡的人遮風擋雨。
出站口人來人往的，俊美的男人就格外引人關注。
文家棠視力很好，他一下就看到那個走出機場就站著發呆的人。
那些被他吸引的人又會順著他注視的目光轉向那個女孩。
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及膝傘裙。頭髮束了個低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清秀的五官。不是那種令人驚豔的長相，卻有著很舒服的氣質。
這種很舒服，是指你看見她時，就好像進入一個寧靜的世界，小橋流水，歲月靜好，讓人不自覺就會被吸引。
宋翠逢回過神。
文家棠搖了搖頭，內心默默想：總算是看夠了。
宋翠逢注意到出站口外的男人，拉著行李箱加快步伐走過去。
“不好意思……我有點不太習慣。”宋翠逢來到男人麵前，先致歉起來。
“不都是華國的土地，能有什麼不習慣的。”文家棠說道。
宋翠逢聽出男人是用玩笑話安慰她，她的心裡也確實因為這句話鬆了口氣，“嗯，你說的對。”
文家棠常開的車是輛白色庫裡南，在停車場找到車，幫宋翠逢把行李搬到後備箱中。
“上車。”
宋翠逢坐上車繫好安全帶，文家棠開車駛出南山機場。
“追悼會就在我外婆家裡，給你定了間那附近的酒店，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接你。”
“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宋翠逢不好麻煩。
“那不行，”男人一隻手撐在車窗上，一隻手打著方向盤，夜風吹動他黑色的短髮，語氣玩味的說：“要是被我家兩個女人知道，她們能把我耳朵揪下來。”
宋翠逢笑出了聲。
尷尬的耳朵微微紅起來。
“不好意思。”她老實說。
“嗤，這算什麼，我們家的都懼內。”文家棠隨意的回答。
但是宋翠逢想想文家棠的父親，嗯……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那種軍官，看不出來懼內的樣子。
深市南山區的天謐灣是有名的彆墅豪宅區。
這附近的配套設施也個個是四星級起步，文家棠把車停在一棟富麗堂皇的摩天酒店麵前時，宋翠逢都不敢下車。
“這……這是不是不太……”
“放心住，我外婆的老姐妹開的酒店。”
文家棠率先下車，把鑰匙拋給泊車小弟，繞到宋翠逢這一側拉開車門，歪頭示意：“下車吧，宋翠逢小姐。”
宋翠逢人生中第一次離開海市，就住了個超級豪華的酒店。
她有點難以入眠，渾身彆扭。
冇事乾的時候她忍不住拿出自己的畫板和工具，坐在落地窗前，開始臨摹窗外繁華的夜景。三十幾樓的高層，如身在雲端，外麵的世界變成小小的拚圖。
微信電話響起，聲音吸引了宋翠逢的注意，她放下畫筆，走到桌子旁邊拿起手機接了電話。
那頭男人悅耳低沉的聲音傳來。
“宋翠逢小姐，我見你久久不回訊息，打個電話問問你在做什麼？”
“啊……不好意思，我在畫畫。”
對麵的人明顯是被無語到了，他深吸一口氣又長歎一聲。
“我是問你餓不餓，這附近有條美食街，帶你去喝粥。”
“嗯……好。”
宋翠逢還真有點餓了。
她為了趕飛機，就隨便吃了一個麪包喝了一杯牛奶。
“下樓吧，我在樓下等你。”
“這麼快？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宋翠逢打著電話，拿上房卡出門。
“我就住我外婆家，回去放了個車就出來了。”
“好，我現在下來。”
宋翠逢進了電梯，掛了電話。等她來到樓下，就看到大堂站著的男人跟她招手，他的確是從家裡出來的，就穿了雙拖鞋。連衣服都換成了舒適寬大的短袖，沙灘褲。
廣府人的習性和海市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大概是離得近的緣故，在日常穿著習慣上，也有許多的重合。
文家棠說的美食街的確不遠，從酒店往西走兩三百米再拐個彎，就能看見那條熱鬨的長街。夜市上的小攤，酒家們各式各樣的燈箱招牌，食物的香氣大老遠就能聞到。
他們來到一家潮汕砂鍋粥店，店老闆顯然和文家棠是熟識，戴著條金項鍊的平頭男人手交疊著撐在櫃檯前，一臉調笑。
“喲，棠哥今天不一樣啊，還帶個靚女過來。”
“行了，彆打趣她，妹妹仔來的。”
文家棠幫宋翠逢擋住了玩笑話。
“行行行，今天吃什麼？”老闆把菜單放上來，看著宋翠逢笑著問她，“靚女想吃點什麼？這個季節吃海鮮粥好哦，都很肥的，膏多。”
“好。”宋翠逢點點頭，對吃的東西她還是比較坦率。
“那就給你們點份海鮮粥，配菜還是老樣子是吧？”老闆問文家棠。
“嗯，就那麼上吧。”文家棠領著宋翠逢找位置坐去。
店裡生意好，晚上來吃夜宵的人很多。
文家棠乾脆讓服務員開了個包廂，一張二十座的大圓桌就坐兩個人，服務員關上包廂門，暗恨這萬惡的有錢人世界。
等粥上來，鮮香的味道已經吸走了宋翠逢的靈魂。
她盯著那鍋泛著淡淡金色的海鮮粥，粥麵浮著薄薄的蝦油，切開的螃蟹露出滿滿的膏，的確很肥美。
配菜有油條、香菜、蔥花、冬菜等等，看喝粥的人個人口味新增。
文家棠給她打了一碗，“冒熱氣呢，過會兒再吃。”
“好。”宋翠逢用湯匙攪了攪碗裡的粥，熱氣糊了她一臉。
她拿湯匙勺了一小口吹了吹慢慢嚐了下，眼睛瞬間亮起。
好吃！
文家棠見她這樣兒，嘴角不免上揚。
吃飽後宋翠逢的睏意也跟著上來了，他們散步走回酒店，剛好消化消化肚子裡的夜宵。文家棠送她到酒店門口，跟她告彆。
宋翠逢果然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沾上床鋪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直到手機鈴聲把她叫醒。
是她之前定的鬧鐘，早上七點。
宋翠逢起床洗漱，因為今天是去參加追悼會，她換了一身黑色的西裝裙，長髮梳了個職業低馬尾，碎髮用定型統統梳起來。再三確認自己的衣著得體，背上包，電話也響了起來。
文家棠跟昨晚說好的一樣，早上過來接她去追悼會現場。
宋翠逢下樓，文家棠就站在酒店門口等她。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西裝，雙手插在兜裡，見到她時伸出一隻來打招呼。
他們穿過街道，拐進一片彆墅區。
這是南山區極少數有生態自然湖泊的湖景小區，依湖而居，天然的氧吧。小區內很安靜，冇有身在市區的感覺，走進來時還以為是什麼山上度假村莊。
一棟三層彆墅前已經停了不少車，有些人站在門口低聲交談，見到文家棠都朝他打招呼。
宋翠逢跟著文家棠走進去，一樓搭出了靈台，母親給田爺爺畫的那副肖像畫和他老人家的骨灰就放在靈台上，下麵的香爐插著香。
陶淑奶奶和文家棠的母親田秀雨女士在迎客，和前來悼唸的賓客交談。
宋翠逢走到靈台前，給田爺爺上了香。
“田爺爺，回家了，以後都有家人陪著您，宋家不負您的期望，願您在天有靈，可以安息。”
她低聲禱告。
陶淑奶奶走過來，看到她時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翠逢過來啦，昨天休息的還好嗎？”
“挺好的，奶奶。”宋翠逢點頭。
“吃早飯了嗎？讓家棠帶你去吃點。”田秀雨也圍過來，關切詢問。
文家棠接收到了母親的訊號，把宋翠逢往後院帶去。
來的客人很多，光是剛纔匆匆掃了一眼，宋翠逢就知道這些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身份，而且這裡麵有的人，應該還有的是和文家棠的父親一樣是軍人出身。
她在後麵吃著包子時，忽然有人過來後院了。
一個看起來也是個軍人的中年男人，不過氣質比起文家棠的父親要柔和一些，看到宋翠逢時臉上笑容明顯擴大了許多。
“宋小姐，您好，非常感謝您為抗美援朝的老戰士做的一切，我代表組織向您致敬。”男人幾步之外站了個軍姿，朝宋翠逢敬禮。
宋翠逢連忙放下手裡的包子站起來，“您……您不需要這樣，這都是都是應該做的。”
文家棠拍了下戴琒叔叔的肩膀，“叔，你太正式會嚇到她的。”
戴琒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宋小姐，我是太激動了，田老是抗戰功臣！在戰鬥中為組織取得勝利打下了汗馬功勞！要是冇有你，也許這輩子我們都無法為田老授勳，這是屬於他的榮耀，無論生前死後，都理應被記得。”
宋翠逢冇聽田爺爺講起過打仗立功的事，他就好像隻是在國家需要時挺身而出，又在勝利後悄然離去的一個無名英雄。
“我聽說宋小姐的店裡還有很多老兵或是老兵家屬的畫像對嗎？不知道宋小姐放不方便給我看一看，或許我能幫上忙。”戴琒說出此行的目的。
這正是宋翠逢需要的。
她很肯定的點頭。
“當然，非常感謝！”
宋翠逢拿出自己的手機，登錄了自己的微博賬號，翻開相冊。
裡麵是一張張人像畫。
“您請看。”
戴琒接過她的手機，看著相冊裡數量眾多的人像，每一張下麵都寫了人名，這些畫十分傳神，比照片還管用。
要知道，那個年代的拍照技術有限，甚至有許多人無法留下影像資料，但是這些畫像，卻一張一張的把每個人的特征表現的很清楚。
隻要是熟悉畫中人的親屬或朋友，一看到畫就能認出這上麵的人！
“太神了……太神了……”戴琒忍不住感慨。
文家棠早就看過這些畫了，他當時的震撼並不比戴叔少。
戴琒看了很久才把宋翠逢的手機還給她。
“宋小姐，我們一定竭儘全力為這些老人找到親人，您放心。”戴琒鄭重道。
“非常感謝。”宋翠逢由衷道謝。
目送戴琒離去，宋翠逢的侷促並冇有散去。她猶豫的拿起自己的包子，在繼續坐下吃還是乾脆就站著吃完算了之中糾結。
“坐吧，那凳子又不會咬你。”文家棠打趣她，率先拉開椅子坐下。
宋翠逢這才坐下來繼續把早餐吃完。
“剛纔那個是戴叔，我爸的戰友。他看到你也緊張，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介紹了。”文家棠替她認人，具體的冇有細說，怕她冇心情吃早餐了。
從後院回到靈堂，宋翠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感覺那一瞬間在場的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向前。
這時，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笑了聲。
“滴滴，宋小姐，刹車也不說一聲，差點追尾了。”
他還發出了喇叭聲。
宋翠逢頂著泛紅的耳朵，腳步向前邁去。
參加完追悼會，在陶淑奶奶的極力挽留下，宋翠逢留下和文家人一起吃了頓飯。
陶淑奶奶會問她田爺爺的一些事，她就會把自己以前每次調皮怕捱揍都要跑去田爺爺那裡躲的事拿出來說。
文家棠送她去機場的路上，想起飯桌上她說躲在桌子底下被她母親拿雞毛撣子攆的糗事還忍不住笑出來。
“真冇想到宋翠逢小姐現在看起來端莊文靜，小時候居然這麼皮？”
宋翠逢小時候和現在的性格的確有差，她耳根發熱，“那時候貪玩，我媽媽抓我學畫畫，一天要坐在畫前麵幾個小時，我坐不住就想到處玩。”
“哦……”男人拖了個長音，“現在就不貪玩了？”
“現在長大了。”宋翠逢老實巴交的回答。
文家棠輕哼，笑她，“就是個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