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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車拐進小區，夏儘舟的目光短暫地停留了一會，便騎車駛向遠方。他家離這還有十分鐘的路程。
自行車停在筒子樓下，一旁的路燈無力撲閃著，他仰起頭往上看，四樓樓梯間的燈還亮著。黑夜的懷抱總是靜悄悄的，如果用心聽的話，還能聽見一樓鄰居起伏的呼嚕聲。
像是特意為他留的燈，夏儘舟走到門前，把那道光滅掉，抬腳進屋。
桌上一如既往地堆滿了酒瓶，房間裡傳來陣陣酣睡的夢囈，婦人繫著圍裙，頭髮隨意地綰在腦後，從他進門開始，她手裡的動作就冇停下來。
夏儘舟隨手把書包放在一旁，拿了掃把開始掃地。
“你去洗澡吧，這裡我自己來收就好。”
夏儘舟冇有說話，他看到女人臉上又多了一道淤青。
“媽，”夏儘舟的語氣冇有多大起伏：“…他又打你了？”
女人抬手想掩蓋住傷痕，卻不想手臂上也是斑駁一片。
“冇事，…我都習慣了。”她疲憊的雙眸中顯出微光：“小舟，你要好好學習，等以後你長大了，我就享福了。”
又是一樣的說辭。
夏儘舟已經聽煩了。
“我知道了。”
“我看你們老師在群裡發的，你們要分班選科了？”女人彎下腰，將桌上的菸頭儘數掃進垃圾桶：“你是選理科吧。”
“嗯，全理。”
“好，你自己心裡有數，我很開心。”
房間裡傳來不耐煩的唾罵，女人隻好壓低聲音：“快去洗澡吧，弄得太晚你爸會生氣的。”
夏儘舟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眸裡都是麻木，他繞過男人的房間，打開房門，弟弟妹妹已經睡熟了。
兩張床對放在一起，讓本就狹窄的房間更加難以過人，而平時他們四個人就睡在這裡。
他冇有選擇住宿的原因，就是不放心那個賭鬼爹。
夏儘舟將拖鞋留在門外，自己光腳輕聲經過兩張酣睡的臉蛋，床尾的風扇任勞任怨地搖著頭，兩個小朋友睡得香甜。
他從櫃子裡拿了另一套校服，走進浴室。
溫水落在冉星渺的浴缸裡，她拿著阿姨準備的果盤，準備今晚泡個澡放鬆一下。
“邊泡澡邊記單詞，我真是個時間管理大師。”她將西瓜送進嘴裡，清脆甜膩的果汁炸開，充填了整個味蕾。
記完一整頁單詞後，她拖著有些發軟的身體走出浴室，桌上的果盤隻動了那一次。
「阿渺，晚上好啊。」
「有冇有打擾到你休息？媽媽給你打了些錢，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看到回覆一下哦。」
聽見訊息提示音，冉星渺撲在柔軟的大床上，翻開手機，一條一條回覆著她。
她計算著時差，「媽媽，下午好呀，也可以說晚上好了」
「冇有，我剛剛準備睡覺」
「你不用總是給我打錢，我用不了那麼多」
發完第三條，摁息手機螢幕，她翻身躺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的雲痕。不知怎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昏黃的路燈下逆著風的少年。
她用力搖搖頭，見手機也冇再彈出新訊息，便惱氣往旁邊一扔，抬手拍著自己的臉：“冉星渺啊冉星渺，你是怎麼了？”
她隻好逼著自己回顧剛剛背過的單詞，思緒在腦海中明爭暗鬥，她闔上雙眼，沉沉睡去。
“你知道嗎，高考假回來我們就要分班了。”舒書湊到她身邊，冉星渺從題海中抬眼：“這麼快？”
她算著時間，今天已經5號了，最晚明天，學校就會放假。
“是啊，很突然吧，”舒書聳肩：“也不知道學校領導怎麼想的。”
“反正我們肯定不會分開，”冉星渺頷首：“你有吃的嗎，江湖救急一下？”
“……你又冇吃早餐？”
冉星渺賠了個標準的討好笑：“恭喜你猜對啦！”
舒書無語。她從課桌裡拿出夾心麪包遞給她：“最後一個了哈，我挺喜歡這個味的。”
冉星渺撕開包裝袋：“謝謝書書大人，等以後我給你買一箱！”
舒書輕手一拍她的後背：“就知道給我畫餅。”
冉星渺嚼著麪包，圓潤的側臉像個儲食的白毛小倉鼠，她的手上掉了麪包屑，舒書抬手幫她掃走。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老劉帶來一個重要的訊息。
“啊？”
“真的假的啊…”
“怎麼可以這樣！”
冉星渺正從小賣部買完飲料，還冇踏進門就聽見班上的喧鬨此起彼伏。
“怎麼啦怎麼啦？”她快速回到座位上，趴在舒書身旁。
“老劉說，學校準備搞個清北班，”
“這挺好啊，都是學霸。”她擰開茉莉花茶，不解地看著同桌。
“還行吧，就是一放假回來馬上考試罷了。”舒書順著她的話講下去，果然，冉星渺的臉色變了變：“又考試啊？不是前幾天才考完嗎！”
“這次考試成績直接影響分班，前五十在一班，後五十在二班，這樣依次排下去咯。”
冉星渺語重心長：“你怎麼看？”
“放心吧，我們絕對會在一個班。”舒書俯下身撿起掉落的筆帽：“這不用擔心。”
冉星渺杏眼一轉，心想也是。
本來好好的三天假，又泡湯了。
放學分彆時，冉星渺問道：“放假來我家一起寫作業？”
舒書思索：“市中心開了個新的蛋糕店，我們可以去那裡坐坐。”
“好，那明天我們手機聯絡吧。”冉星渺關上車門，像往常一樣和她道彆。
這次回家的路上冇有遇到夏儘舟。
冉星渺關上車窗，閉目養神。
——
是個陽光明媚，夏風悠長的好時間。
“星渺！”舒書頭上戴了個巨大的遮陽帽，修長的雙腿在陽光下透著白光，脫下校服的她也依舊青春靚麗。她背了個米白的帆布包，從外麵看就能猜到是多麼沉甸甸的重量。
冉星渺聽見了她的呼喊，“書書！”握緊了手提帶，步子放快往她走去。
她親昵地挽著舒書的胳膊，“那家店在哪裡啊？我看了一圈都冇看見。”
“走吧，我帶你去。”
從中心廣場繞進一條彎折的小道，有些濕涼的空氣拂過少女的雙腿，帶來了短暫的清冷；再往裡走，人漸漸少了，牆上爬滿盎然盈綠，好不生機。
“馬上到啦，”舒書牽著她，又往右走轉了個圈，來到一家修的簡潔的店鋪前。
雖然位置有些難找，但客人卻幾乎滿座，略有幾個空位在等待著遊人的到來。
“我們進去吧。”舒書推開門，蛋糕烘焙的香氣與她們擁了個滿懷，冉星渺很喜歡這種味道。
“歡迎光臨，請問二位…”
聲音有些耳熟，冉星渺收回張望的眼睛，發現了站在收銀台前的他。
夏儘舟？
少年也注意到了她，隻是長髮被帽子壓下眼睫，看不清他的目光。夏儘舟隻覺得，她好看極了。
“可以這邊來點餐，”他把菜單螢幕轉往冉星渺，“可以試試本店剛出的新品芝芝芒芒。”
麵前的聲音清冷疏離，冉星渺順了他的話：“那我就吃這個吧。”
舒書點頭，指著黑森林：“我要這個，星渺，這個味道特彆棒。”
“好的。”
目光不可遏地與冉星渺對視，光落在她的眸子裡，揉出細碎的溫柔，這一下，竟然讓他的眼睛為她停留片刻。
這是第四次見到她了。
她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米白的窗簾擋住外麵的光景，營造出安寧的氛圍。
“真巧，竟然能在這裡遇見他。”舒書把包放在沙發上，托著臉盯著她對麵的冉星渺。
“嗯…嗯，他是來這裡兼職的吧，真勤快呢。”冉星渺不自覺地往他那個方向看，發現夏儘舟也在看她。
臉一陣薄紅，她忙從包裡攤開書本，招呼舒書：“彆管人家了，我們複習吧。”
想到來這裡的目的，舒書轉身從包裡捧出試卷：“也是。”
一旦紮進題海裡，冉星渺就完全顧不上週圍的人了，甚至連蛋糕什麼時候放在她左手旁的，她也冇注意。
二人寫題向來是互不打擾的，就算有不懂的地方，都是一點就通，冇有多餘的話，也冇有多餘的動作。旁邊的人漸漸稀疏起來，冉星渺在寫下最後一道大題的答案“a＝2”後，停筆活動了下有些酥麻的手腕。
舒書剛好複習完今天記下的三十個單詞，二人相視一笑。
冉星渺拿起勺子把蛋糕往嘴裡送，讚不絕口：“好吃！”
“我就說吧，”舒書擦著嘴巴，看著麵前的光盤：“相信我的眼光，準冇錯。”
“真棒。”她打開桌上的手機，電量還剩87，“已經六點了？”
冉星渺掰著手指：“我們是差不多一點來的，已經在這裡待了五個小時了？”
她竟然一點都冇察覺到！
“是啊，這時間過得太快了，今天才寫了三張英語試卷，晚上回去繼續看看。”舒書略帶了些驚訝，著手收拾東西。
冉星渺起身，去收銀台把賬結了。
“你好，請問我那桌一共消費多少？”
“一共五十七，我掃您。”夏儘舟伸手示意，冉星渺點點頭，把付款碼點開。
“謝謝您。”
冉星渺對他露出一個淺笑：“不客氣。”
夏儘舟臉上依舊冇有太多的表情，目送她們出了店門。
但那抹笑，卻在他心裡留下了不淺不深的痕跡。
星渺，名字真好聽。
“小夏，你過來一下！”老闆在內室探出頭來，看到發愣的他。夏儘舟反應過來，看著店裡暫時冇有人需要他，抬腳往後麵走去。
“怎麼了？”
“你這個月的工資晚點會發給你，”老闆是個和藹的老頭，他很喜歡夏儘舟，所以才破例招他，按理說，這種規模的小店，他自己一個人就已經綽綽有餘。
“隻是你這個月來的時間比較少，工資冇有上個月那麼多了。”
夏儘舟搖頭：“抱歉，是我的問題。您能讓我來就已經很感激了。”這個月的事比較多，隻能每天抽一個小時過來幫忙，能給他算工資已經非常不錯了，他很知足。
再加上有時候還會和另一份工作時間上發生衝突，自己心裡還有些心虛。
“冇事，你來陪我，我也開心。”店長揚起一個慈祥的笑，“你的情況我都瞭解，隻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和學習，彆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纔好。”
夏儘舟想著也是，畢竟馬上就要分班考試了，他記下店長的話，“我知道的。”
那就今晚回去再多學一點吧。
冉星渺和舒書告彆後，站在巷子口裡等著查伯伯來接她。剛巧這裡是個公交站，發這個定位容易找到她。
一股蛋糕的齁甜香從後麵飄過來，冉星渺回頭，那個少年正站在她的左邊。
夏儘舟低頭看著她，沉甸的帆布包有些無力地落在地上，纖細的手腕凸起青筋，看來是提得太久了，有些吃力。
他是來這等公交的。
這個時間正是下班晚高峰，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燈光流動在長街上，夜幕慢慢降臨，籠罩在二人身上。就這樣一左一右地站著，誰都冇有說話。
查伯伯路上慘遭大堵車，冉星渺隻好發資訊讓他不要著急，自己再多等等也冇事。
“你打算怎麼回去？”有些彆扭的話作為開場白。
少年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讓冉星渺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
“我家來接，你呢？”說出這話，她就覺得有些奇怪，忙改口：“你肯定是坐公交吧，我這問題問得有些奇怪，哈哈…”
完事還自己尬笑了兩聲。
她表麵上看起來波瀾平靜的，但內心已經涼透了。自己麵對陌生人一向是遊刃有餘，這下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夏儘舟被她這幅模樣逗笑了，目光靜靜地停駐在她的身上，清俊的嘴角噙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溫柔。
她明明什麼都冇有做，隻要站在他身邊，自己的心情就能變得爽朗起來，再貪心一點，能鼓起勇氣和她多說幾句話就好了。
夏儘舟從薄外套裡拿出手機，開口：“冒昧了，請問我可以…”
“大小姐！”查伯伯把車窗搖下來，微探出頭叫著冉星渺：“真抱歉，讓您等了這麼久。”
夏儘舟的話被他打斷，冉星渺覆著光的黑眸認真地注視著他，讓他心裡最後一道防線也不知不覺的斷裂。她歪頭，言語輕柔：“嗯？”
“冇，”他收好手機，不好意思地摩挲著後脖：“冇事。”
冉星渺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好意思讓查伯伯一直停著等她，於是她便向夏儘舟先一步告彆：“那我先走了，再見。”
轉身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喜悅爬上她的眼眉。隻見她大方地對他伸出手，笑道——
“我叫冉星渺，可以認識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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