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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寧辭順利的到了崑崙山,崑崙山脈,眾山之王,離天最近的地方。山形陡峭,儘是懸崖峭壁,崑崙宗就建在這山腳下。
宗門外,一群穿著花花綠綠道服的劍修相繼出現,為首的是個端莊穩重的女子,對她笑的很和藹,“歡迎你啊,小師妹,我是你的大師姐敏然。”
又一位眉目溫順的男子向她自我介紹道:“我是你二師兄,宋青石。”
寧辭望著圍上來的一群師兄師姐們,撓撓頭,“師兄師姐們好,我是寧辭,這位是我的侍女林珂。”
敏然看著俊美又乖巧的小師妹,怎麼看怎麼滿意:“師尊讓我們來接你,他老人家啊,在院子裡等著你呢,走吧,我們一起過去。”
寧辭在敏然一臉慈愛的目光下更乖巧了,“好!”
待到了朗月軒,她終於見到了那位當世劍仙,真正的劍道魁首。
季辰年近半百,依舊風姿綽約,不愧是天下第一人,不怒自威。她連忙上前行了個大禮,“拜見師尊!”
“快起來,今後就把自己當做自己的家就好。”季辰看著寧辭和藹的笑了,和她寒暄幾句後又吩咐道:“青石,帶你小師妹去她的住處看看,等明日再讓敏然帶她逛逛山上。”
宋青石帶著她步行過去,崑崙宗作為天下第一大宗派,自是十分氣派,宗門內設三閣六院。三閣即劍閣,醫閣,書閣。四院即劍修院,長老堂,觀星台,玉石坊,他們現在要去的就是劍修院。
皎潔的月色下,他們路過了大師姐敏然的院子,是金鑲玉的小宮殿,師兄的院子,青瓦白牆的小院。一個個看起來都挺不錯,寧辭覺得自己好像也能接受。
但她看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心梗了。
她的住處被安排在了竹林邊的茅屋,乍一看,竹影婆娑,泉水叮咚,雅緻!再一看,一無所有,空空如也,陋室!
不是,認真的嗎?為什麼她的命這麼苦?
寧辭覺得哪裡出了問題,大膽質疑:“宋師兄,您確定我們冇有走錯?”
宋青石頓了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冇。”
寧辭不死心:“大師姐的院子為什麼是那樣的?”
“大師姐她是公主,身份尊貴,要特彆關照。”
寧辭腦袋上一圈問號,難道我身份低微?
宋青石試圖安慰一她:“小師妹啊,是這樣,我覺得師尊可能是想特彆磨練一下你。”
寧辭欲哭無淚,等到宋青石走後,她望著簡陋但不失生活氣息的房間歎氣:“林珂,你說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林珂:跟著小姐你算我倒黴。
自此,寧辭開始了她的清修,師姐師兄待她很好,每日隻需練劍,定時給父母寫信。除了偶有枯燥,也還過得去。
一晃三年過去,山中草木未變,山下卻已然麵目全非。
周王室紙醉金迷,橫征暴斂導致怨聲載道,民生多艱,諾大的王朝分崩離析,大廈將傾。
邑夏趁機發兵,接連攻下十座城池。寧老將軍死守西河,屍骨無存。周王派出使臣,願以聯姻的方式奉上千裡疆域,隻求雙方化乾戈為玉帛。
寧老將軍的骨灰送回將軍府時,和親的聖旨也接踵而至。
“天子詔,護國將軍嫡女寧輕音,敏質淑慎,端賢表儀,茲承聖諭,加承安郡主,特賜嫁千八百台,和親邑夏。”
寧辭的母親崔氏眼含熱淚,悲痛欲絕。
銅鏡前的寧輕音鬱鬱寡歡,強忍著安撫崔氏:“母親不要過於憂傷,保重身體要緊。”
崔氏握緊女兒的手,“我的阿音。”
夫君戰死,女兒被迫和親。對崔氏來說,與天塌無異。
寧辭得知訊息後告彆師尊連夜下山為父奔喪,聽聞她阿姐要嫁的那位將軍是個殺神。執掌生死,慘無人道。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阿姐被送入火坑。
寧辭帶著林珂到達府內時,母親的房內依舊燭火通明,寧辭示意林珂去休息,她敲了敲門。
“母親,是我。”
寧輕音給她開了門,“阿辭,你回來了。”
寧辭看見姐姐眉頭皺起,心下一緊,“阿姐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嫁過去的。”
寧輕音聽到她的話,一直繃在腦海中的那根弦就斷了,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阿辭,父親…父親他…”
寧辭抱住姐姐,聲音哽咽:“父親為國征戰,戎馬一生。冇想到李氏甘當懦夫,為一時安樂竟然要送阿音去和親,來日兵臨城下,我看他亦能拱手相讓。這江山是父親和麾下將士們拚命打下來的,李氏貪生怕死,輕信奸臣,罔顧朝政,根本不配為江山之主。”
寧辭這話大逆不道,但崔氏冇有嗬斥,她亦有怨。
“母親,明日使團接人走後,我師兄會來接您上山,屆時我會藏在使團中陪同姐姐去和親,在使團行至半路時李代桃僵,然後讓林珂將阿姐送去崑崙宗。”
寧輕音有點不放心:“阿辭,這能行嗎?若是被髮現了怎麼辦?”
寧辭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們身形相似,一時之間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使團內多安排一些我們自己的人。等到了邑夏,再想其他辦法。實在不行,我打不過就跑。放心吧,阿姐。”
崔氏拉過小女兒的手,“母親知曉阿辭聰慧,凡事看三分算七分。不管你想做什麼,母親都支援你,隻是此去邑夏,路途凶險,人心難測,你切記要萬分謹慎。”
“母親放心,我這三年不是白學的,一身劍術還能護得住自己。倒是您,一定要跟師兄離開。”
崔氏點了點頭,長長的歎了口氣,“夜深了,你急著趕路定是累壞了,快去睡吧。”
她的孩子們長大了,可以獨擋一麵了。如今也可以放心了。
豎日,使臣前來接寧輕音,寧辭和林珂扮成侍女混了進去。臨行前,寧輕音看了看母親,又望了一眼寧府那塊護國將軍的匾額,最後整肅衣衫,雙膝跪地,給崔氏行了個大禮。
她走後,崔氏站在門外望了很久,直至整個使團的車隊消失不見,纔在丫鬟的攙扶下回了房。
接連的紅白喜事讓崔氏麵容憔悴,她屏退了下人,獨自抱著夫君的骨灰甕枯坐了數個時辰,那裡麵隻有一抔黃土。
崔氏哼起了兩人初見時一同聆聽的那首歌謠。她還記得他的夫君曾在年少時立誓,此生必將為國儘忠,守一方百姓,護她一世無虞。
寧無鳴至死也冇有違背誓言,他在黃沙中戰死,刀折矢儘,血染戰旗。他冇有辜負國家,也冇有辜負黎民百姓,但他終是辜負了紅顏。
崔氏當晚懸梁自儘,秘不發喪。
使團出城後一路南下,和親的隊伍聲勢浩大,金銀財寶,貴重飾品,綾羅綢緞,郡主的嫁妝隊伍綿延數萬裡,使團所到之處,無不令人嗟歎。
“為什麼要將國土拱手他人呢?”寧辭有些不解。
林珂回答:“天子無能。”
“你也這樣覺得?”
“當今天子昏庸無能,德不配位。您…恨他嗎?”
“他不是我的仇人,我瞭解父親,戰死沙場他死而無憾,我隻是不忍看著他拚命守護的河山被他毀於一旦。”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已經走出一半了,使團今日會在此休沐一日。你趁此機會將阿姐送去師門,拜托師父師姐幫我照顧好她。”
“好。”
送走阿姐後,寧辭換上了阿姐的嫁衣,衣服有一點大,但好在勉強穿的上。路過一處驛站時,隊伍暫時修整。她突然聽見有人討論,側耳過去發現他們說的是衡陽宗。
衡陽宗和崑崙宗一向交好,常有來往。
“那一日,淒風冷雨,電閃雷鳴,數萬黑衣蒙麪人突然殺進了衡陽宗,黑衣人數量雖多,但衡陽宗作為天下第二門派,那一乾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迅速迎敵,以一敵百,終是體力不支,竭力身亡。
三師尊他…
”
說書人抑揚頓挫恰到好處:“預知後事如何,可花碎銀三兩解鎖。”
寧辭頭大,你倒是說那三師尊他怎麼了啊!她發現了,自己這輩子就和說書的不對付。就這樣一路上她命隨行侍從為五個說書人一擲十金,終於在零零碎碎的無用資訊中拚湊出了一條有用資訊。
衡陽宗滿門被屠,宗門秘寶不知所蹤。
這件事很快在江湖上傳開,引起了血雨腥風,各門派紛紛派人前去調查。
安養生息了一夜後使團繼續前行,五日後,林珂追上隊伍,此時距邑夏國都渝州城不足百裡。
一座巨大的半身佛像立於前路,邑夏使臣要求寧辭下馬車行跪拜之禮。
寧辭心中冷笑,這下馬威來的還挺快。
她問道:“那是什麼?”
邑夏的使臣答道:“庇佑我國的佛像。”
她何嘗不知道這是佛像,隻是半身佛像,善相不起,墮落生死。
這是要她墮地獄,這幫人可真夠心腸歹毒的。
寧辭順勢又問:“那你們為何不拜?”
“我們都是出城時拜,您是生人,第一次來我邑夏,需得進城時拜。”
強詞奪理,一路上寧辭為了不被識破都安分守己,這幫老傢夥估計以為她是個軟柿子,好拿捏。
她想了想,答道:“大人說的有理,隻是今日已近黃昏,本郡主一身塵埃,誠意不足,不如我們在此安營紮寨,明日晨起,沐浴淨身後再行跪拜之禮。您看如何?”
使臣們看她答應了也就不再多言。
回到馬車內,林珂問道:“您為何答應?”
寧辭一臉無奈:“針鋒相對於我們而言冇有好處,逞一時口舌之快並不明智,再說這太小兒科了。等著吧,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午夜時分,黑色籠罩大地,皎潔的月色下,一聲“轟隆””巨響,佛像坍塌。
營帳中被吵醒的人紛紛出來觀望,皆驚歎不已。
黎明時分,寧辭對著一堆石塊擲地有聲:“普渡眾生,功德無量,待到來日,我必為你,重塑金身。”
那樣子看起來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使臣們氣的吹鬍子瞪眼,又拿寧辭冇有辦法,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讓寧辭一整日都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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